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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九天垂海云 9（第1页）

纪清叹道：“说来惭愧，下官迂腐，不能论及其他。下官与圣上谈论用人之道多时，又侍奉圣上读《论衡》数篇，方才告退。”

陈封道：“圣上守孝期间，当潜心自守，若能免去声色之娱，方是人子之道。此事尚须无极劝诫。圣上继位日浅，天下皆观之，勿使人谓之‘不孝’，方堪为天下之主。”

纪清道：“是。圣上年少，下官自当时时劝诫，勿越人子之礼。”

陈封点头道：“也罢，今日劳烦无极走这一遭，多有搅扰。天色已晚，无极这便请回罢。”

纪清起身施礼，道声“告退”，便即大步去了。

礼部择定七月初九日大吉，乃于当日行祭天祈雨大礼。是日晨，天尚未亮，文武百官咸集于宫城大庆殿。少帝早有旨意，在都七品以上文武官员，悉数与礼，不得告假。因此这一日足有五百余官员汇集于大庆殿前，皆是梁冠朝服、金袋玉带，当真是衣冠楚楚，威仪赫赫。

卯时初，少帝驾临大庆殿，百官朝拜。而后少帝亲自率百官出皇城，向南郊寰丘步行而去。天子步行以示虔心祝祷，群臣自然也只得安步当车，便如袁端、宋质等一干年过六旬的老臣，也只能步行。少帝体恤老臣，袁端、宋质二位相公，陆纶、沈放等几位尚书，每人身边派了两个内侍搀扶，一行人方才一路无事，缓缓前行。

张先亲率一百羽林卫为前导，后边是天子卤簿仪仗，而后便是少帝及一众内侍。少帝身后是袁端、宋质、陈封、崔言四人，再后边便是裴绪、陆纶、沈放、邓朴、岳峙等一众官员，虽脚步迟缓，却能随众行进。众官员身后，又是三百羽林卫护卫，左右两翼，也各有三百羽林卫跟随守卫。

出了大庆门再出宣德门便出了宫城，金吾卫兵士早已沿御街两旁站成一排。三步便是一个铠甲鲜明的金吾卫将士，极是雄壮。沿御街一路向南，出内城朱雀门，再出外城南熏门，便离了梁州城。

城外是由左骁卫与右武卫警戒，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两卫足足动用七千兵马，将沿路围得水泄不通。百姓观礼者，也只得远远观瞧，不能近前。

出南熏门时，不过卯正时分，然因是盛夏，太阳早已高高升起。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是以虽是一大早，却早已没了风，热浪也已扑面而来。三日前以黄土垫了道，子时起便以净水泼街，连番不断，但此时水早已干了。前方的羽林卫将士踩在黄土道上，虽不敢使力快行，却也不免扬起阵阵尘土。少帝已是一头的土一身的汗，却又不敢大口呼气，只恐尘土进到口中。眼见一众人缓步前行，几位辅臣便跟在身后，少帝便想停一停，喝口茶也是不敢。

只出城这里路，众官员便已没了初时的威仪。武官还可保仪容不乱，文官却养尊处优惯了，早已没了气力。有衣衫不整、汗流浃背的，有脚步踉跄、勉强跟随的，也有勾肩搭背、相互搀扶的。却是一言难尽了。

时辰早已是算定的。南熏门外十里是寰丘，要在巳时正赶到，午时初开始祭天。因此少帝也不敢停。但此时他满头的土、满身的汗，早已心焦难耐，走了半个时辰，腿也酸了，脚也痛了，只想就此歇了。然只一侧头间，便见身后陈封一双目光灼灼望向自己，不由得心中一颤，只得又再拔步前行。

忽身旁一个内侍腿脚一软，一个趔趄，抢前几步，几乎摔倒在少帝身前。少帝不防，也几乎绊倒，幸得身旁一众内侍扶住，方才站稳。少帝大怒，一掌打在那内侍脸上，喝道：“没用的狗才，拖下去，乱棍打死。”

崔言急上前两步，道：“陛下息怒，此时不宜处置，且容大礼之后再议。”

少帝悻悻，看了崔言一眼，却见陈封站在崔言身后，道：“陛下，祭天大礼至为要紧，不能失礼误期。陛下亲自处置这些小事，亦是失了尊贵。请陛下自重。”

此时裴绪等人已停下脚步，身后也已聚了许多人，再后边官员不知底细，仍不停行进，与前边官员挤作一团，队伍已是混乱不堪。

少帝不敢去看陈封，只得摆摆手，道：“罢了，交与宗正寺便是。”说罢再不理会众官员，又再举步前行。

少帝虽不惯走路，却毕竟年轻，一路虽有耽搁，却也在巳时正赶到了寰丘。寰丘下几处殿宇，又搭起了长棚。一众卫士四散而立，旌旗高树，却因无风，不得飘扬。少帝却已累极，不及进入殿宇歇息，只一头扎进长棚，便不愿起身。

一众内侍忙着上茶打扇、打水擦洗，只顾忙乱不休，众官员却只得在棚外等候。袁端、宋质等几个老臣都已步履蹒跚，也进了长棚歇息，却已不能开口。只崔言、陈封二人到了少帝身前。

少帝长吸一口茶，才道：“二位师傅，容朕歇息片刻，实走不得了。”

崔言暗叹一口气，轻声道：“陛下也该快些才好，否则群臣皆要在此等候。”

陈封却已板起脸，道：“这长棚并非陛下该歇息之地，陛下原该至斋殿内沐浴更衣。若再拖延，只恐误了时辰。”

少帝迟疑，然看看陈封，却不敢抗辩，只得挣扎起身，道：“陈太保，这段路莫非也须走过去？”

陈封未说话，只点点头，两眼却未离少帝。

少帝无奈，只得道：“起驾斋殿。”语声却已是有气无力。

少帝入斋殿沐浴更衣，袁端率众宰辅在东配殿歇息等候，其余官员才进入长棚，吃茶候驾。

只过一刻时辰，陈封先遣人去传令，命百官至寰丘下列队等候，再命人去催少帝。内侍回禀，少帝沐浴已毕，正在更衣。

又过片刻，忽听斋殿内传来一声脆响，似有人摔碎了茶盏。而后便听少帝咆哮之声，只因语速甚快，却听不清说得什么。配殿内四个辅政大臣对视一眼，齐起身向斋殿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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