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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大姑父31（第1页）

太阳逐渐高悬，陪着奶奶最后一次走一遍家乡的小路，回家时，只迎来了一张黑白的照片。

宾客喝完酒都离开了，只剩下自己家的亲戚，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空落的神态，也有人表现出些许轻松。

而爸爸犹如失去了魂魄一般，一直忙前忙后始终不让自己停止片刻，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是闷头忙碌着。

而这次大姑父的离去更加给爸爸还未从上次亲人逝去未愈合的伤疤上撒了把盐，大姑父一向都对爸爸很好，爸爸在这个大姑父面前也时常像小孩一般调皮。大姑父不善言辞，他对爸爸的好从来都是落到实处。

虽然大姑母有一些精神疾病，但是大姑父从来都不曾嫌弃她，而是尽心尽责地照顾她，就冲这份恩情，也足够让爸爸对这个大姐夫感恩戴德。在小孩眼中，他是一个无趣的人，他就是一个典型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整天没日没夜地和田地为伴，而他不仅要外出下地，家中大大小小的琐事和家务也全都落在他的肩膀上，他从来不会叫苦连跌，只会更加拼命地干活。他从来不会逗小孩玩，只是家里的果树成熟了，就骑着老旧的自行车装好一麻袋水果。

可是遇到事他从来不怕事，所以在爸爸心中，大姑父就像是可以给自己依靠的父亲一样，弥补了爸爸缺失的父爱。每当爸爸遇到什么难事，大姑父都会闻讯赶来，询问爸爸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有大姑父在，爸爸的背后不是空荡荡的。不容置疑，他在时，就是爸爸最坚实的后背依靠。虽说大姑父也不是能够大笔一挥地拿出巨额，但是只要他有，爸爸要，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

有时候，我都觉得大姑父太惯着爸爸了，甚至是对爸爸无限的偏爱，爸爸在他面前就像俏皮的稚童一般。偶尔我总想，如果爸爸年纪再小一点，是不是还会爬到大姑父身上，揪着姑父的胡须，玩弄着大姑父的头发，赖在大姑父身上不愿下来，而大姑父嘴里念叨着不要胡闹却又只是憨厚老实地冲爸爸笑。

爸爸从来不喊大姑父叫姐夫，而是喊他叫草包。听说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大姑父看起来痴痴傻傻的，做事很离谱，于是他们家乡人给他取了绰号叫草包。爸爸也总是嬉皮笑脸地打趣大姑父，大姑父从来都是一笑而过，任由爸爸怎么胡闹，他都不会给爸爸使脸色，而是憨态可掬地笑着。

那时我们还在乡下住的时候，他总是骑着老旧的自行车到我家，他从来不会空手而来，特别是硕果累累的秋季，他的自行车都快被沉重的水果压垮了。

他一跃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卸下自行车后背上用皮带绑着的一蛇皮袋的水果，沉甸甸的袋子压着他一顿一停地走进我家，他先跑到奶奶跟前问候：“妈，我今天种了些橘子，拿来给你尝尝。”

奶奶赶紧走过来，看着又黑瘦了一些的大姑父，心酸地说：“土包，太累了就少干些，你太辛苦了，你看看你都累瘦了，要多吃点饭啊。”

大姑父淡然一笑，和蔼地朝奶奶频频点头，和奶奶寒暄一阵，就走到大门口，拿出一根香烟抽起来。

爸爸看见大姑父来了，欣喜若狂地从家里跑出来，人未见笑声先传出来了，爸爸心花怒放地走进大姑父说：“土包，你来了？看样子今年收成不错，应该能赚点小钱吧？”

大姑父腼腆地浅浅一笑，他的语速总是很慢，做事也是慢慢吞吞的，走路就像是活脱脱的一只乌龟，慢慢悠悠地挪动。他害羞地挠着头回答：“还好吧，今年可能确实能赚点小钱，你今天还好吗？我身边还有点钱，如果你需要用就拿去。”

爸爸也得意地开怀大笑，爽朗地回答道：“我今年做了一点小生意，也赚到一点小钱，不瞒你说，可能比你辛辛苦苦种田赚得还多。”

大姑父终于大大方方地展颜悦色，他激动地说：“那就好，你现在越过越好，我就放心了，你肯定是要比我会挣钱的。”

爸爸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凑近大姑父，递给他一支烟，大姑父打量了爸爸手上的烟，看出香烟价格不菲，于是推开爸爸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华，你这个烟太好了，我不抽，我还是抽我自己便宜的烟吧，不要浪费了你这么好的烟。我就是一个灰头土面的农民，哪里要吃这么好的烟？你现在在做生意，肯定要和很多人打交道，这么好的烟还是留给他们抽吧。”

爸爸心疼地看了一眼大姑父，更加坚定地把烟递给大姑父，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新的未拆封的烟塞到大姑父手中，说道：“你拿着吧，我买了很多，你也抽一下这个烟，看看有什么不一样的味道没有？”

大姑父是一个很节俭的人，但是他也酷爱抽烟，所以他抽烟从来都要把一根烟完完整整地燃尽才舍得丢掉，好几次因为不留心，烟头都烧烂了中指指甲盖旁边的皮肤，他那里有一处永久的疤痕。

他勉强接过爸爸递过来的一支烟，可是爸爸送过来的一盒烟他一直推辞不拿，嘴里念叨着说：“你现在还是要用钱的时候，也要省着点，我们都是自家人，看见你过得好我就好，你千万不要浪费钱在我身上。”

那包香烟从爸爸手中塞到大姑父手中，又从大姑父手中放到爸爸的衣服口袋里，爸爸从来都是一个心急的人，显得有些气恼地说：“哎呀，让你拿着就拿着，你是我姐夫，我给你一包烟抽也是应该的，没有了我还可以再买的，你就不要推辞了，不然我要生气了。”

大姑父看着爸爸有些不悦的神态，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一般，糯糯地说：“好吧，我就拿下了。”

爸爸听到大姑父的回答，顿时如一朵朝阳绽放的向日葵一般，浑身散发着无限的生机和阳光，他骄傲地说：“你不要忧虑，我现在日子还不错，一包烟的钱不算什么的，你放心地抽吧。”

大姑父微微一笑，就和爸爸聊了一些家常，临近中午，大姑父焦急地说：“我现在得回家做饭了，你姐和孩子还在家里，我不回去他们就要饿肚子了。”

爸爸原本想留大姑父吃完饭再走，可是沉默了片刻之后，一声不吭地点点头，奶奶这时也从屋后跑了过来，叫喊道：“土包，中午了，吃完饭再回去吧。”

大姑父走上前扶着奶奶说：“妈，不了，我回家了，我得回家做饭给他们吃。”

奶奶无奈地点点头，心疼地说：“那你回去吧，骑车慢点，要注意安全。”

大姑父已经将车扶好，骑上车就准备出发，他回过头笑着喊了一声“好”，就蹬上了自行车，爸爸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离开，突然，大姑父眼疾手快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香烟，丢给了爸爸，留下一句：“这烟还是留着自己用，我不需要抽这么好的烟。”说完，就加紧蹬着车走了。

爸爸匆忙上前捡起烟，还来不及回答，大姑父的身影已经被转角给吞没了，爸爸暗自神伤着嘀咕：“我这个姐夫，这一辈子吃了太多的苦，就没享过福。”

说完，就失落地将烟塞回口袋中，和奶奶一起走进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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